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駱呈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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駱呈生

她註意到我的眼神,也瞥了名牌一眼,自然地說:“這是我朋友的牌子,今天我來代班。”

我掃碼付了錢,說:“你是這裏的學生嗎?”

“嗯。勤工儉學中。”

她的語氣輕松愉快,給人的感覺很友好。

我們的對話簡短,我忽然想問一問她的名字,又覺得唐突,只好拿了東西就要走,她突然說:“對了!你看看這個。”

那是一張游樂園的宣傳海報,顯眼的字體寫著限時入園免費。

我試圖推拒道:“不用了,我……”

她說:“我明天會去這裏兼職,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來看看,不用有負擔。”

我攥著海報回到酒店,心中有些忐忑。我想問一問那個女孩兒,是否她就是萬祈彌,同時又覺得疑惑,今天是我們第二次見面,一個偶然相遇的人,為什麽會想確認她的名字,難道真如駱引豐所說,有某種神秘的聯系存在於我們幾個之間?

沈思著走進酒店大堂,卻看見了隋臻。

“你不是回宿舍了嗎?”

他低垂著眼,“我來問問,你想怎麽找萬祈彌?”

我將手裏的海報遞給他,“我想,我已經找到她了。”

隋臻聽完經過,眼裏充滿疑惑,但還是說:“既然這樣,我們先去見她一面吧。”

過去二十一年我理解的世界正在分崩離析,藏於祿村的大墓好像展開了它的領域,將我的日常生活也包裹其中,我站在這塊浮冰上,看著沒有超自然現象的現實世界若即若離,不知是否可以一步跨越過去。

我們約好時間,隋臻要走,我覺得奇怪:“你專門來一趟就是說這個,為什麽不直接給我打電話?”

隋臻一笑,說:“我受人慫恿,腦子一熱就跑來了。”

“剛才在路上,我想,我好歹算個東道主,應該帶你游覽這個城市,後來覺得這個說法實在是太蠢。還好有這個。”

他揮揮手中的海報,說聲“明天見”就走了。

工作日的游樂園人不多,三三兩兩的行人帶著小孩,我和隋臻隔著一米多的距離。

我們其實不是這麽生疏的關系,但剛剛在入口處被認成情侶,解釋起來不免尷尬。我們在祿山裏並肩走著的時候從未有這樣的感覺,在這個陌生城市裏暴露在所有人的審視之下,好像連吹過的風都尷尬起來。

說起來這已經不是我們第一次被誤會,昨天在他的學校裏撞見的人,隋臻後來是怎麽跟他解釋的?他來酒店時說受人慫恿,難道是……

隋臻不說話,一步一步走著,我忙著找那個女生的身影,卻頻頻看見他沒什麽表情的臉。

“你在想什麽?”我問。

他說:“你有想過這一切結束之後會怎麽樣嗎?再也沒有什麽守墓人,沒有祭天祖,我們是不是看起來好像陌生人?”

是的。我想這麽回答。可是內心卻有什麽攔著我不讓這句話出口。

要找的人就在前方,她看見我們揮了揮手。

那個問題令我思索許久,一見到她就忍不住問出口,甚至忘了禮貌:“你叫什麽名字?”

還好她沒有介意,只是像前兩次見面一樣,露出微笑,“我叫萬祈彌。”

“在便利店時,很奇怪,看見你要走了我還想再跟你說些什麽,想到我們之後可能再也見不到,不知為何不能這樣算了,還好你來了。”

互通姓名後,萬祈彌拿了一把氣球分別塞給我和隋臻,我們竟然都忘了坐下,三個人站在沒什麽游客的游樂園裏站崗一般。

聽完我和隋臻的來意,萬祈彌說起了事情的起因,也就是萬家和駱家的淵源。

功名利祿身外之物,過往皆虛無,來處不可追,去處不必問。踐行著這樣的價值觀的萬家人,和入世求財的駱家人本來走的就不是一條路。雖然巧合地在同一座城市生活,除了十年一封的名帖之外再無聯系。

“不過,我父親和駱呈生吵過一架,十年之前。”

據萬祈彌回憶,駱呈生十年前找到萬家,希望能夠讓萬祈彌這個名字的傳承終結在這一代,從此不必再被傳統裹挾,還說若萬家同意,其他幾家都會配合。

萬祈彌父親是非常傳統的人,恪守著祖宗傳下來的東西一成不變,兩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,兩家本來就不熟絡的關系更是降到谷底。

我和隋臻對視一眼,對此一無所知,萬祈彌問:“你們知道十年之前,發生過什麽嗎?”

十年前,正是我們發現大墓的時候。當時一齊行動的夥伴們受到驚嚇,在大人們的逼問下更是說不出什麽,後來大家都忘了這事,大墓的傳言在村子裏很快消停,但駱家應該聽說過風聲。

對於村子裏其他人家來說,這次事件或許就是小孩貪玩,但五姓的後人都能敏感地覺察到,是傳說中的大墓現身了,所以靳家二叔才逼著水蕓給他帶路,迫不及待去查探。

聽罷,萬祈彌神色覆雜,語氣難測:“所以,大墓,是真的存在的。”

一陣沈默之後,我問:“你願意見見駱引豐嗎?”

她換上尋常臉色,“我沒問題,但他為什麽找我?”

回想起那個倨傲的少爺,我皺著眉搖頭,她笑道:“你不喜歡他,沒關系,我去見就好。”

我們交換了聯系方式,隋臻卻不見蹤影,她示意我看那邊,他去旁邊的冰激淩車帶了兩個甜筒回來,遞給我和萬祈彌一人一個。他的手腕上還系著氣球,像一個吉祥物。

萬祈彌奇怪道:“隋臻怎麽不參與我們的討論?”

他說:“你們商量出結果就行,我只操心我能做的事。”

“對了,”我問,“駱呈生為什麽要停止名字的傳承?”

“因為擁有的越多,就越害怕失去,駱家不願意生變,想讓這個秘密徹底消失。不像我的家人,因為什麽都沒有,所以什麽都不在乎。”

萬祈彌的語氣很有意思,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她說的事。到站隋臻提醒我下車,路過垃圾桶忽然叫住了我,接過我手裏擦冰激淩的紙巾丟進垃圾桶。

“隋臻,隋家奶奶把你關在祠堂,是警告你以後不準再去大墓嗎,如果是,為什麽又給你看大墓的設計圖呢?”

如果是這樣,那麽很多事情都能夠解釋清楚,為什麽對去了大墓的我不聞不問,爺爺為什麽對靳家二叔的事諱莫如深,為什麽要換掉戲班的劇目。

從前只是照著傳統辦事的幾位老人,在發現大墓很可能真實存在之後,也開始害怕靠近那個神秘未知的陵墓會給村子帶來無法預知的後果,於是接受了駱家的提議,打算一點點杜絕大墓的影響力。

靳潮這個名字為什麽不是在新生兒裏選,而是由水蕓的爺爺接受,顯然也有他們的考慮。只是隋家奶奶雖然與表面上他們達成一致,事實上卻……

“我不知道奶奶的想法,但我覺得,如果你要把所有人都考慮在內,就會失去自己的判斷。”

隋臻是在提醒我,於是我問:“你的判斷是什麽?”

他沒有猶豫,直接說道:“我想要擺脫這一切,我要解除隋臻這個名字背負的所有枷鎖,只憑我的意志行動。為此我會抓住一切機會。”

隋臻的話令我的心跳也加快幾分,仿佛可以看見他所說的未來近在咫尺。

“下次回祿村的時候,和我一起去墓裏吧,如果你想的話,再叫上萬祈彌。這次不會再中途折返,我們總要去一趟墓中心。”他說。

將萬祈彌的聯系方式發給管家的第二天,駱家的消息又至,管家說已準備好車,請我們過去一趟。

我提醒他我們之前不必再見的約定,他卻說這次要見我們的人是駱呈生。

車輛駛向郊區,與駱公館不同的方向,等到兩邊的街景從樓房換成無盡的綠樹,時間已經過去了近兩小時。

又繞過無數道彎,像回村的舊公交那樣轉來轉去通關跑酷游戲之後,我們終於到達目的地。

眼前的這座宅子很熟悉,是祿村裏那座駱家舊宅的放大版,不同的是門口的石獅子更大更威武,房梁大門更顯氣派。

萬祈彌和我們先後到達,管家領著我們進門。看這個方向我們是要去祠堂,卻比在舊宅花了更多時間。

跨過最後一道門檻,祠堂就在眼前,臺階上竟然跪著一個人。

管家示意我們進去,自己卻退到後方。

跪著的人是駱引豐,他的膝蓋下墊著一個我見過最厚的蒲團,顯然並不痛苦,他看見我們三個,神情更倨傲了些,脊背都挺直幾分。

甫一進門,我的眼睛就被燭光閃了一下,下意識閉上眼,片刻後才看清,刺眼的不是燭光,而是室內的擺設。

祠堂中央的金色連枝燈巨大無比,映得整間屋子金光燦燦,周圍的供品桌上陳列金銀器,就連陶瓷都是金邊。墻上的名牌乍一看也是黃金鑄成,過於刺眼我已無暇去分辨。

在這個金碧輝煌的世界裏,站著唯一一個樸素的人。如果說駱引豐是一張一眼看透的紙,駱呈生就是隔山看海,深不可測。

他衣著簡單,神情隨和,看著很容易接近,給我的感覺卻很不妙,仿佛會在你放松警惕之後立馬抓住你的疏漏死咬不放。

我從未接觸過這樣的人,他站在那裏,就是金錢,年齡,資歷,權力,階級的代言人,所有用來壓迫他人的工具都能在他身上瞧見。

這樣的他卻用著一種很輕松愉快的語氣說:“上午好,各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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